Tuesday, February 19, 2008

Rebirth

in the memory of February 13th

我要記住這一個日子。

在印度身體生病不適的三個多禮拜,甚至推演到埋下這段因果的種子的更早之前,這段時間,我的身體在我的意識不知情的狀況下,獨自經歷了一個重大的過程,或許初始的感染發炎、發燒暈眩、嘔吐這些症狀都是我當時無力解讀的訊息,我的身體很努力地嘗試著要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,那些纏綿的咳嗽,怎麼喝咳嗽糖漿都無法痊癒,讓我夜裡無法沉睡,彷彿掏心掏肺的咳法,似是另一個身體傳達的語言,它正在進行一個旅程,在我的外在旅程之內,一個脫離時鐘、日曆與火車時刻表的旅行,它的存在與衍生超出我的直覺範圍。

生病的期間裡,我仍不斷地在城市之間移動著,像是恐懼滯留與不動,我的焦慮帶領著我的身體前行,好像只要可以移動就是好的,就有了一份莫名的安慰或希望,也許到了下一個地方,我的身體就會好起來,只要到下一個地方。在這移動中,我仍然持續看著醫生,拿著手寫處方籤到當地藥局買藥,頭腦裡閃過也許自己會就這麼不知所以病死在印度的念頭,也曾考慮過是否要買機票即刻飛回家。

那一天早上,在Mysore,異常清晰地,我聽見自己的聲音,不管發生什麼事,我都要繼續並完成我的旅行,有困難,試著解決,身體不舒服,就讓它慢慢痊癒,不管是什麼狀況,縱使害怕,我可以獨自面對。我並不明白自己的勇氣與執著何來,而為什麼這段旅行冥冥中似乎有著某種決定性的意義。最難熬的那兩天,我在廉價旅館與診所之間來回跑,醫生給我打的止吐針無效,稍微進食,身體就像在抗議般從喉嚨源源傾洩而出,最不舒服的時刻,我蜷縮在床上,呼喚著,足以拯救一切的力量,天使、守護神、所有的母親們。

打點滴、打針、吃藥,躺在病床,我回想起很小的時候我生病,媽買剛出爐熱騰騰的菠蘿麵包給我吃,我突然很想念家,很想念被無條件照顧與守護著的感覺。

我感受著我的身體,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的身體,它的脆弱與強韌,它包容孕育著宇宙涵蓋的所有知識與智慧,我所能理解與尚未理解的,關於生命,關於自愛,關於它與世間一切的連結及建立親密關係。我發現我對自己的身體一知半解,苛責多過慈悲,我輕率地擁有,並未真正直視它的細緻與珍貴。看著護士粗手粗腳地把針頭插進我的靜脈血管裡,我看著她幫我的手背造了一個小小的入口,移動時我感受著它的不悅刺痛,看著瓶裡的淺黃色液體一滴滴流向我,我躺在診所二樓開放式的病房裡,病房躺滿了女人及她們的家人們,大家好奇地打量我,我一個人,點滴打得很慢,黃昏時分我聽見附近清真寺響起祈禱唱誦,單純的呼求與信賴,閉上眼睛,再一次,我讓眼淚暢流,我的傷痛、我的無知,我祈求被原諒,同時我願意原諒自己,一切的進行與發生自有其原因,它是為了讓我看見、明白、學習,關於我的身體,關於我的心,那在潛意識的黑暗靜謐處不斷撕裂與拉扯的紛擾疼痛,那是如何地阻撓了我去聽見真正的聲音,我必須學習去聽、去分辨、懂得做出尊重自己的選擇。

離開Mysore,在Bangalore搭夜車轉往Hampi的路程上,止痛藥的效用還在,我感受到長久以來未有的無恙,跟坐在對面的旅行者交談,分享著窗外的溫柔景色,我知道我終將痊癒,在我終於體會了我與我身體之間的親密相繫,這個此生我必須守護的神聖,我讓左手背上的傷口包紮保留了一天,拆掉之後,只剩下淺色瘀青與一個針孔的印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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