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August 26, 2008

Gaté Gaté

一直很喜歡的「Gaté Gaté」這首咒語,之前並不知道它出自於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最後一句,gaté-gaté,放下、放下之意,而整句gaté-gaté-para-gaté- parasan-gaté-bodhi-svaha譯意為「去吧、去吧,向彼岸去吧,一起去彼岸,去吧、覺悟吧,祈願成就」。

放下、放下,這是開悟者尊者永不止息的教導,不斷地告訴我們,唯有放下,唯有臣服,才能從痛苦中解脫,才能讓喜悅的種子開出花朵來。

最近在生活的浮光片影中,又一次看見了自己仍然緊緊抓在手上的好多事物、情緒,比較讓我驚訝的是,這其中除了美好的感受,還有許多折磨人的、損耗,或是只是被囤積著、沒有機會去辦認釐清的感受。帶著感嘆與訕笑的心情,我看著自己始終無法擁抱的豐富,我看著自己因為太害怕不足夠、害怕匱乏而一再吸吮咀嚼,我看著太多無法被吸收承受的養分、廢棄物,這些東西的底下,是一個扭曲、沉重的形體,它無法輕盈地飛翔,它的根札實地深入地表,綿延纏繞,緊抓著大地的承載。

昨晚睡前我做了個靜心,簡單地想,把自己已意識到的、該放下的慢慢說出來,真的很多啊,我好像一個母親,愛憐地把所有孩子的名字都覆誦一遍般,把它們一個個從胸口、背上抱下來放在神的前面,都交給祢了,交給祢照顧,希望它們都成為點點光亮與星,不再是我無法割捨的負荷。

我放下我的恐懼、沒有自信、害怕不足、不夠好。
我放下我的擔憂、放下我為他人承受的苦痛與煩惱。
我放下我的執著,那些對美好事物的沉溺。
我放下我的沉重與酸痛不適、雙腳的重量、腰部的重量、背部、肩膀脖子雙手的重量。
我放下讓我的心臟、喉嚨、胃、腹部難受卡住的壓迫緊縮。
我放下我的要求、批判與尖銳。
我放下我永遠都不夠好、不值得被愛的想法。
我放下折磨、貪念、厭惡、噌恨。
我放下對身邊的家人朋友的要求與需索。
我放下對無法成就的煩惱。
我放下那已遠離的、不屬於我的、放下幻夢。
我放下獨攬的責任感與無法改變的。
我放下我覺得我必須費力讓別人瞭解的。
我放下那傷害過我的。
我放下我愛過的。
我放下,放下。

Tuesday, August 12, 2008

7/100的世界


昨天深夜在網路上發現了一個小軟體,可以在地圖上把曾經去過、居住過或是一直想去但還沒有機會去的城市、國家標示起來,最後,地圖會把結果計算顯示出來,旅行過的地方,佔了整個世界的幾個百分比。

我記下美國、英國、愛爾蘭、蘇格蘭、義大利、克羅埃西亞、日本、中國、韓國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、菲律賓、印尼、帛琉、泰國、印度等十幾個國家,小小的亮點閃爍散佈在板塊與海洋之間,計算出來,我拜訪過的,只有7/100的世界,真的比我想像的少太多了,沒想到。

因為攝影工作與愛旅行這兩個因素,足跡所至的地方,可能已經不算少了,但是沒有去過的地方,卻還是那麼遙遠繁多如星,這個念頭,不知道為何讓我覺得有些感傷。

那93/100的我沒有見識過體驗過的世界,彷彿還在等待著我呢,我的步伐,是不是應該要再加快一點。可是,轉念一想,不要說整個世界了,即使只是在這個小島的城市空間裡,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裡,我又有多少個百分比是真正的存在著、活著、覺知著呢?還是我在妄念、顛倒夢想、懶散與情緒糾結裡浪費了?

那空白而尚未標示任何記號色塊的93/100,溫柔地提醒著我,珍視我走過的每一步、每一段路、每一次未盡完美的旅程,每一個日子裡,每一句話語,每一個視野,每一個永不復返的當下,那才是我應該好好緊擁的生命。

Monday, August 11, 2008

這個春夏,從去印度旅行前後的一段時間,家裡也開始起了變化。繼爸爸之後,哥哥也因為財務狀況發生很大的問題,丟了工作,決定到大陸去找新的工作。家中的成員剩下媽、我、嫂嫂還有剛要升上國一的李奕。

旅行完回到家,發覺有許多隱藏的曖昧不安,躲在家人彼此沒有坦承面對而該好好說出來的話裡,父母對孩子的歉疚、兒子對父母的罪惡感、孩子對父親的思念、夫妻之間的怨懟與無奈,不論是離開家的人,或是留下的人,都不好受。

哥的小孩李奕是一個內在非常敏感脆弱、外在越來越消極叛逆的男生,哥剛離開家去大陸時,他曾經一度左眼視力突然喪失,檢查不出任何原因,他突然就看不見了,那個時候大人們才意識到,李奕擔憂的程度已經超過一個十歲小孩的能力範圍了,大人驚覺到,彼此所對對方說的每一句話、家裡成員們的互動、甚至是暗潮洶湧的氣氛,小孩就像一塊海綿,默默地吸收著環境裡的一切波動,他為一切操心,但不懂得如何表達,眼睛看不到了,像是一個訊息。短暫失明,在他有一天忍不住大哭宣洩出來之後,同樣難以解釋地痊癒了。那個時候起,李奕不只是一個小孩,而是一個年紀比較輕的小大人,他有他理解世界的方式,而我們必須開始尊重他的邏輯與感受。

在李奕身上,我看見小時候的哥哥,還有年幼的我自己,我們面對的是類似而重複的情境,一個不得已的故事,一個逃避到另一個空間的父親。爸為了事業在大陸定居已經近十年了,他越來越像是一個親近的局外人,回到家像是暫居旅館,跟我們保持著略為客氣而帶著距離的關係,他和媽的關係並不親密,常常因為一點小事而爭執,他在家裡多半是工作之間的空檔,或是在等待下一部戲,他有時煩躁不安,有時心情還不錯,我們習慣了他的不在與情感上的不付出,他在的時候,大家很明顯地遷就,習慣往外跑的媽開始嘆氣,因為要趕回家煮飯燒菜,在這麼多年之後,她早已習慣一個人自主,習慣一個沒有男主人的家,一個必須獨自打點一切的家,她像是把真正的需要與情感封閉起來,擺在某個不輕易拿出來的盒子裡,所以她顯得冷淡,那份冷淡包圍著她的身旁,保護著她。

我在想,小時候的哥哥,面對一個忙碌、不常在家而脾氣暴躁的父親,是什麼感受,面對一個不輕易表達感情的母親,又是什麼感受,這麼一想,突然覺得不管他犯了什麼錯誤,似乎都是可以原諒的,他做的這些一而再、再而三的可惡事情,反映著他內在的匱乏與渴求,這麼多年了,從他初中、高中、當兵時期發生的事件裡,父母親從未真正暸解過他,所以他繼續重複著,直到現在他已經四十三歲,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一個孩子,但他的內在那個晚上會起來夢遊的小男孩,仍然蜷縮在祖母的床上,在黑暗裡,沒有長大,沒有得到他需要得到的愛,在現實生活裡,不斷無意識、潛意識地將自己匱乏,他失去了一切,也讓父母付出代價,讓家裡也為他犯的錯,幾乎賠上了所有的一切。

旅行前,我重新整理與家人的關係,有一天,跟哥兩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我跟他說我的感受,我沒有怪他,我對他覺得抱歉,我說家人永遠是愛他、支持他的,他說他知道了,眼睛沒有看著我。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說話,也許從來沒有過。

就像爸跟我說,他覺得他在這個家裡、在婚姻裡,得不到他需要的,所以回來就不自覺想要逃離,我問他,他在那邊還有另外一個家嗎,他說沒有,臉上也有著我不曾見過的感嘆與痛。

爸與哥,這兩個我生命裡的男人,各自有著他們輪迴的苦,現在最害怕的是,相同的苦,也要降到李奕的身上,讓他一輩子不快樂。

前幾天父親節,我打電話給爸,他接到電話先是愣了一下,說:什麼節快樂?我說,是88節啊,你不記得了?他才說,突然接到家裡的電話,第一個反應總是害怕家裡是出了什麼事,這個做爸爸的,沒有一絲欣喜,但是很客氣地跟我說謝謝,最後對我說,家裡有妳在我就放心了。聽到這句話,有種說不出的感覺,很沉重的什麼像一件斗篷嘩一下把我蓋住了,一直以來,我在家裡扮演的都是被寵愛與最幼小的角色,突然發現,我已經變成是最強壯、最有力量的,足以照顧守護著一個貌合神離、搖搖欲墜的家,我的肩膀沉重了起來,我好像變成了這個家的母親。

回到台北已經兩個月,面對的是一個需要整合與重新出發的生活,要開始寫的書、要接的翻譯工作,並不如預期所想的那麼順利,我開始回到瑜珈的規律裡,很明顯地感覺到身體仍然處於需要好好休息、照顧的狀態,覺察身體的過程裡,我知道很多情緒在被清理、淨化著,而家裡的狀況,壓得我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,很多過往的悲傷浮上水面,很多的眼淚,很多的情緒,一層又一層。

我知道有很多東西要出來,我耐心地等待著,甚至是盼望著它的到來。

而我知道我只能做到我可以的,我無法照顧所有的人,在那之前,我要先好好地照顧自己的心。

Thursday, August 07, 2008

遇見

上個星期六,見到了一個觸動我心的人,在現實生活裡,這是很少見的。

我們其實不認識對方,在那個空間裡遇到了,隔著距離,他看著我,微微地點了點頭,我看看他,這個人,應該是知道的,有種熟捻的感覺,我們沒有說話,只是彼此的靈魂在那一秒鐘打了個照面。

「是你。你來了。」
「是我。我在這裡。」

後來他先離開了,我們還是沒有說上一句話,我看著他的背影在向晚的小巷底失去了蹤影。

我想,如果我們的緣分不止於此,那麼,老天爺會讓我們再次見面的,如果沒有再見面,表示不是這個人,表示另有答案。


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跟老天去求這個人,只是突然看見了自己畏羞而渴望的心,還有那,空了好久的雙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