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October 04, 2007

The Ride


「你確定這裡真的是巴士站嗎?」
站在兩條黃土路的交叉口,放眼望去不要說是巴士站牌了,連個路人都沒有,而那年輕的計程車司機露出羞赧的笑容,無可奈何地兩手一攤,「就是這裡沒錯。」
「這裡真的是ECR路嗎?這裡可以搭到往龐蒂切里的巴士?」我還是狐疑。
「是的。往龐蒂切里。」
司機討了車資,我多給了十塊小費,要他陪我等到巴士來了為止。
沒多久遠方塵土飛揚,這個好心人奔跑到馬路中間幫我去攔車子,「來了來了!」
「你確定是這班車沒錯嗎?」我邊跑邊問。
「是的。」
巴士如往常沒有完全停穩,只是我的行李太重,沒辦法像印度人那樣靈活地邊小跑步邊跳上車,巴士只好慢下來,大背包下面橫綁著的瑜珈墊卡住了狹窄的車門, 又拉又推,我狼狽地擠上了公車,上去後才發現座位已經坐了九成滿,一車子男人,包括司機和車掌,全都盯著我看;好不容易把背包塞到前面的一個空位旁, 我往後找了一個看來最安全的位置,旁邊靠窗坐著的那位,正在睡覺。

車子快速地行駛在黃土路上,沒有空調,敞開的車窗吹進混雜著海洋與陸地味道的微風,車裡大部分的人都寐著,我這才看到車裡的乘客有兩三位印度女人,坐在左後方的那一位緊緊地牽著先生的手,偷偷打量她美麗的輪廓,她對我友善地笑笑。

車掌走過來要我買票,我拿出已經準備好的零錢,當地人告訴我車資只要三十五盧比。
「九十盧比。」
「到龐蒂切里九十盧比?」
「零錢晚點再找給妳。」他不再理睬我,兀自走開了。

印度人的邏輯真妙,一早上我問了民宿主人、商店老闆、觀光局辦事員到龐蒂切里的巴士要怎麼搭,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,有的說要到巴士站,有的說某某大馬路就有得搭,最後是餐廳的服務生告訴我,要搭最快速的直達巴士就要到ECR路,但是不一定有位置,要走就要趁早,原本還想多待一會去跟孤兒院的孩子們說再見,只好趕快拿了行李上路。

果然,巴士沒有站牌,要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半路攔截,上面也沒有任何可供辨識的英文,車掌也理所當然地不找錢,前座的男人把座位放得極低,他伸懶腰的手離我的臉只有一吋;我抱著布包坐在位置上,看著窗外單調荒蕪地景色變換,覺得一切都還算順利,感謝老天,也許在印度只要用印度的邏輯來思考辦事就行得通,太認真是不行的,反正最後還是可以到達目的地,但是要習慣印度的節奏與韻律。

車廂裡放著略顯吵雜的印度音樂,曲子與曲子中間還夾雜著電影旁白般的口白,這樣的音量,對睡覺的乘客卻奇異地不造成影響,車子超車時,總是誇張地按著喇叭,在感覺快要撞到行人或前車時輕巧地溜過。

在車廂輕微地顛簸中,我突然感到一陣輕鬆,旅行中的移動總是最讓人疲倦的,但我暫時不用擔心什麼,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,在這個老爺巴士裡,我只要單純地做一個旅客就好,它會把我帶往下一個目的地;而巴士疾駛的過程裡,彷彿有一種時光錯置重疊的感覺,這樣的一條路上,這樣的一個旅程裡,它可以是一九七零、一九八五、也可以是二零零七,似乎,都沒有什麼差別或太大的改變,這個是我在印度旅行中常常捕捉到的奇妙瞬間,一種停滯感,一種氛圍,是它讓今天在印度旅行依然迷人而有趣,雖然外在的變遷多少改變了印度的樣貌,但是旅程中仍有太多復古不變的時刻、畫面,是這些時刻吸引著我,引導著我回到這裡來重溫舊夢。
那在外面世界已一去不復返的片刻,在印度的某一個角落,某一條公路上,仍是現在進行式,仍在為我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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